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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阿智的餿主意,在李心蕊生日的前一天下午,我很辛苦地翹了三節課,跑到高雄車站去搭車,往台中。而我們最後的目的地是台北,因為阿智的餿主意。
「帶著你要送她的手機,還有一顆難掩興奮的心,對下禮拜就要期中考的威脅毫不畏懼,搭上一共有六個輪子的統聯客運,奔馳在國道一號這條已經讓政府收錢收到 臉皮厚到極限的路,往五光十色繽紛燦爛的台北,去等待你心愛的她,讓她感到驚喜,在接過你手中這裹滿了愛心的手機時,會為你掬一滴感動的眼淚。」阿智不知 道哪來的興緻瞎謅胡掰了這一大堆東西。
「講得簡單一點就是去台北送手機給她,讓她感到驚喜咩!你說這麼一大堆幹嘛?」我打了他一拳。
「我要講得讓你也覺得很美,你才會有動力咩。」
「啥動力?」
「去台北的動力啊。」他說。
我沒辦法說他錯,因為他確實說服了我帶著手機去台北找李心蕊,雖然原本我已經不寄望在她生日的時候可以見到她。很不巧的,高雄下了大雨,在我要出發時,那傾盆大雨已經下了好幾個小時了。
我騎著可愛的小機車,幾乎是一身溼的到高雄火車站,那便利商店買的二十元雨衣對這大雨來說沒有多大的用處,那天我穿了一件很多顏色的T恤,還有一件卡其色的褲子,不過因為都溼了一半的關係,從玻璃門的倒影看起來,我像隻戴著安全帽的公雞。
我的位置被一個阿公給坐走了,他坐在我的位置上呼呼大睡,還發出類似史前生物的鼾聲。基於禮讓座位給老弱的觀念,我就站在我的位置旁邊,不好意思叫醒他。 火車在經過嘉義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我那溼了一半的衣服跟褲子也大概乾了一半,不過因為空調的關係,我打了幾個噴嚏,有點擔心會因此而感冒。
火車在斗南站停下來的時候,那個阿公醒了,他第一個反應是拉住我的衣服,「這裡是哪裡?」他說的是台語,用那驚醒後佈滿血絲的眼睛看我。
「斗南。」我說。
「斗南?」他大驚,立刻站了起來,拿著他放在行李架上的大包小包,「夭壽喔!坐過頭了啦!」很快的,他離開了位置,離開了車廂。
阿公離開之後,我總算有機會坐回我的位置。不過才坐了幾秒鐘,看見一個阿嬤走了進來,她的眼睛四處搜索著空位,她的肩膀和背上都掛著一堆東西。
我站了起來,把位置讓給她,她只說了一句「你很乖」,然後就把我的位置當成她的床了。站了將近兩個小時到台中,我的腿有點麻。在火車站出口看見阿智坐在他的機車上,還戴著一副太陽眼鏡。
我看了看天空,「這....你哪隻眼睛看見有太陽?」我指著他的太陽眼鏡說。
「沒關係啦,找機會戴一下咩。」他把眼鏡摘了下來,轉了幾圈說,「地攤貨,才一百五十塊。誰叫你上次把我的太陽眼鏡砸爛。」
「你還敢說!」我皺起了眉頭,「我沒把你的骨頭拆了已經算很仁慈了!」
「我買到的是晚上的車票,還有好幾個小時,先去我宿舍吧。」阿智丟了一頂安全帽給我,接著把他買的票遞給我,然後示意我上車。我接過票看了一看,晚上九點多的車子,從台中到台北。
大概騎了二、三十分鐘,阿智的學校到了。只見他很熟練地騎進學校,然後左彎右拐,經過了幾棟建築物,然後又騎過了兩個機車停車場,上了一個小陡坡,最後他在一棟到處都是男生走來走去的建築物前停了下來。
就在我下了車,要脫掉安全帽的同時,我聽見有人大喊:「蕭柏智!你又把車子騎到宿舍門口!我看你是找死了!前面就有兩個停車場,你為什麼每次都要騎上來?」把頭探出窗戶大喊的是一個男的,留了一臉的鬍子,看起來男性荷爾蒙分泌過多。
「麥安捏啦!學長!」阿智一邊脫安全帽一邊回應他,「晚上八點之前會把你的便當送到你面前,還包裝精美。」
「很好,」那大鬍子展開笑顏說,「八點整我的手機會自動撥出拖吊電話喔!」他說完就把頭縮回窗戶。
「那是誰?」我好奇的問。
「舍監,也是我的學長。」阿智說。
「幾歲了?」
「三十七。」
「三....三十七?」我瞪大了眼睛。
「嗯,他可是個奇才,家裡有錢,爸爸是大公司老闆,可是他不想接任何他爸爸交給他的工作,所以他拼命唸書。」
「唸書唸到三十七歲?」
「別看他這樣,這是他唸過的第五所大學,碩士不說,光是學士學位,他就已經有七個了。」
我聽了有點吃驚,心想這世界上怪人還真多。
「那你剛剛說便當是什麼意思?」
「他的精神糧食,就是A片。」阿智轉頭,詭譎的笑了一笑。
「A片為什麼要叫便當?」
「他自己說的,一生寧可不吃飯,A片不可以不看。他看A片就飽了,所以A片就是他的便當。」
「那你為什麼有他的便當?」
「我花時間替他到網路上抓片燒片,他付我錢。我當這是賺外快。」阿智說,「一片八十塊,十片就八佰囉。」
阿智到了寢室之後,開始忙著打開電腦,整理桌子,然後拿出一大筒空白光碟。他的室友只有一個在,他坐在位置上,沒穿上衣,只穿個四角褲,身材相當瘦小,頭髮一整個爆炸,正在盯著電腦螢幕打電動。他轉頭看了看我,然後開口說「你好啊,阿智的朋友啊?」
「我室友之一,豹哥。」阿智指著這位豹哥說。
「你好啊,豹哥。」我笑著點了點頭,豹哥也笑著回禮,然後他就回頭繼續打他的電動。
「你知道他為什麼叫豹哥嗎?」阿智說。
「他混過黑社會?」我開玩笑的說。
「不是,因為他玩單機版三國誌超強。有個武將是三國誌裡最爛的武將,叫做曹豹。」
「我知道他,」我點了點頭,「他的智力跟武力都只有十三。」
「偏偏豹哥最喜歡把曹豹當主帥,他還曾經用曹豹打贏跟周瑜的戰役。」
「幹!好強!」我不小心髒話脫口而出,「周瑜的武力八十六,智力更高,有九十六耶。」
「所以應該叫他一聲豹哥吧。」阿智說。
「應該應該,不叫聲豹哥無法表達內心的敬佩之意。」
「不過,我常常在想,如果三國的時候就有數學或物理這種東西,那曹豹就死定了。」
「你想這個幹嘛?」我不明白阿智的想法,理不出頭緒的問著。
「你想想,如果開打時,周瑜問了曹豹一個數學題,當曹豹想不出來的時候,周瑜趁機一刀砍下去,豈有活命的機會?」
「幹!你想太多了!」豹哥跟我同時說出同樣的話。
「啊!你們不懂啦!智者永遠想得比愚者多啊!」阿智說。
阿智才剛說完,豹哥就開始大笑,「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司馬懿,今天我曹豹就要來除掉你!以報昨夜的一箭之仇!」豹哥興奮地把腳放到椅子上,然後伸手抓了抓他的頭髮。
「你看,」阿智看了看豹哥,然後對著我說,「他昨天晚上打輸司馬懿,今天要去報仇了,你看他的頭髮就知道有多怒髮衝冠了。」
阿智邊說邊操作他的電腦,把一大堆檔案都放到燒錄程式去。然後他放進一片光碟,機器就開始運轉了。
「你先四處晃一下,我先做幾個便當。」阿智轉頭對我說。
我先是無聊看了一下阿智燒A片,然後又看了一下豹哥打三國誌,接著拿出我的手機,撥出了李心蕊的宿舍電話。
『喂。』電話被接了起來,是她的室友。
「喂,妳好,麻煩請找李心蕊。」我說。
『她不在喔。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她的室友說。
「喔....」我應了一聲,「謝謝妳。」
『不客氣,要幫你留話嗎?』
「不,不用了,謝謝。」
待電話掛上的那一剎那,我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
她室友的話,在我掛了電話之後,還在阿智的寢室裡,飄啊飄地。
*曹豹:司馬懿,今天我要取你項上人頭!*
*司馬懿:來,3*7+6*5等於多少?*
*曹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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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李心蕊的生日。台北的天氣,還可以。早上的第一道陽光,從她們學校後門那棵大樹還有那棟女生宿舍的中間透過來,空氣是寒冷的,大概只有十二度左右的氣溫,我抬頭看了一看,天有點藍,但越往西半部就有點灰。
果不其然,八點之後的車子多了,雲也跟著多了,太陽不見了,只剩下一圈圈的光暈貼在天空上。阿智啃著包了兩顆荷包蛋的饅頭,喝著還有碎冰在裡面的豆漿,我懷疑他的牙齒跟舌頭會不會凍僵。
他旁邊來了兩隻狗,在他腳下搖著尾巴看著他手上食物,而他很白目的吐了一口豆漿給牠們,牠們舔啊舔的,乾脆就坐在地上等阿智吐第二口。我手上有一個三明治,還有一杯冰奶茶,但是我吃不下。
我把三明治捏了一角丟到狗兒之間,他們很快地就吃掉了,我再捏了一塊丟過去,牠們又很快地吃掉了。早上九點半,我的眼睛就快睜不開來,從未有過的疲憊感每一秒鐘都像狂潮一般地朝我壓過來。
那兩隻狗兒現實得很,當牠們看見我跟阿智手上已經沒有食物,牠們就搖著尾巴,小跳步的離開了。昨天晚上十點半準時,我聽見那棟女生宿舍的布穀聲,一共會叫 十聲布穀。李心蕊告訴過我,那是女生宿舍的門禁鈴,提醒還在宿舍附近徘徊的女生快點進宿舍。阿智說,這個設計還真是貼心。
是不是很貼心其實我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因為那十聲布穀對我來說是傷心。因為夜裡的十點半,女朋友的生日夜,宿舍門禁時間又過了,她還是沒有回來。我跟阿智騎上租來的摩托車,在台北市裡亂晃,冷風吹得我的臉有點刺痛感。
那個白癡阿智只記得租車不記得加油,我們至少牽著車子走了兩公里的路才找到加油站。李心蕊想買的那隻折耳貓,已經不在了。我很笨地問了店員說:「那隻小綠賣掉了嗎?」店員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才驚覺他根本不知道小綠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都還沒買就已經幫貓取好名字啦?」店員說,「你喜歡哪一種貓?我幫你介紹介紹啊。」他像是見獵心喜一樣熱心的幫我介紹櫥窗裡的貓,對他來說,一個還沒買貓就幫貓取名字的客人絕對是大獵物。
但,不是那隻小綠我就是不要咩,任他再怎麼說我就是不要咩。阿智杵著摩托車在貓店外面等我,喝著他的麥香紅茶。當他看到我悵然若失的從貓店裡走出來時,他說:「早知道就叫你買貓,不要買手機。」我聽了,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那加油站旁邊有間網咖,寫著「每分鐘一元,深夜半價。夜貓族大放送!」(當年網咖確實就是這個價錢。)我跟阿智走進網咖,向櫃台買了兩個小時,共用一台電 腦。他先登入台大BBS站找他親愛的蔡心怡,雖然蔡心怡並不認為阿智是她的親愛的。他跟蔡心怡之間的對話很爆笑,幾度讓我笑得差點肚皮抽筋。
但我心裡卻有一種感覺,一種疑惑感。疑惑著為什麼我正笑得如此的開心,心裡卻覺得很酸呢?是什麼不在了?是什麼不見了?還是什麼變了?
突然在這個時候發現,阿智對我來說,也有熟悉的側臉。當我看著他專注地跟蔡心怡聊天,嘴角一直掛著微笑的時候,我心裡不停地在對著那張熟悉的側臉說:「如果暗戀就能這麼快樂,我何必選擇去緊緊抓住誰呢?」
這一夜,我跟阿智在漫畫王裡面渡過,他很快就睡著了,像個孩子。我在翻了兩個多小時的漫畫之後,終於也承受不住瞌睡蟲的攻擊,躺在阿智對面的沙發上睡了。
我在早上七點時驚醒,一度以為我睡了一個世紀。看了看手錶,還好還來得及。阿智被我搖醒的時候有點迷糊,他說:「來得及什麼啊?」
「去等李心蕊啊。」我說。
「你確定她早上就會回來嗎?」
「不確定,但是我想去等。」
「唉....」阿智看了看我,搖搖頭說,「交到壞朋友....」
在買早餐的時候,阿智逗趣的對著賣早點的歐巴桑說:「阿姨,饅頭夾Two蛋!」說著說著,他比了一個二。歐巴桑當然不懂他說什麼,以為這個年輕小伙子嗑藥嗑的兇,連買個饅頭夾蛋都要搶鏡頭。
『你說什麼兔蛋?』歐巴桑不耐煩地說著,『兔子不生蛋的,我這只有雞蛋,沒有兔蛋。』
「呃....就是饅頭夾兩顆蛋的意思....」阿智自己窘了起來。
「夾兩顆蛋就夾兩顆蛋,幹嘛講什麼兔蛋兔蛋的?真不懂你們年輕人在想什麼。」歐巴桑一邊看著阿智,一邊碎碎唸著。
我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我的眼睛很酸,一度我把三明治講成了桑迷住。
「你要不要把手機交給她的室友或是舍監就好,你這樣嚴重睡眠不足,看起來跟流浪漢差不多耶。」阿智拍拍我的肩膀說。
「不行,」我搖搖頭,「我一定要親手交給她。」我說。
早上九點四十五分,我撐著的眼皮已經接近極限。李心蕊的身影出現在她的學校後門,但她不是用走的,是坐著的。坐在哪?坐在一個男生的摩托車上。她左手拿著一袋好大袋的東西,右手還提著一個塑膠籃。
她跟那個男生似乎相談甚歡,好像他載著她從很遠的地方過來還聊得不夠愉快一樣得停不下來。聊著聊著李心蕊突然大笑起來,下一個畫面讓我的心臟有一種差點被捏碎的痛覺。她笑著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右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左手摟在她的腰上。
「幹你媽的你快過去啊!杵在這裡是在幹嘛?當路燈喔!」阿智推著我,「趁現在過去,讓那個男生知道你的存在!」他一邊推著我,一邊說著。
走過馬路,我提著裝有手機的袋子的那隻手不停的顫抖,一步一步的接近,我的心跳一步一步的加快。這個戴著全罩安全帽的男生,就是李心蕊說的學長嗎?
本來李心蕊還在跟那個男生說話,男生背對我,李心蕊面對我的方向。當李心蕊的視線從那個男生的臉上移動到我的眼睛時,她的表情,不是驚訝,不是開心,不是高興,當然也就沒有什麼所謂的驚喜了。是驚嚇,她的表情,是一臉的驚嚇。
『閔綠....』她的聲音在發抖。
那個男生回過頭看我,我的視線也沒有離開他的眼睛。幾秒鐘之後,他把安全帽拿下來,「你好,我是李心蕊的學長。」他伸出手,臉上帶著微笑,示意著要跟我握手。
我沒有伸出手,我想我不是個大方的男生。在看見自己的女朋友跟別的男生有多餘的肢體動作時,我真的沒辦法大方得起來。
我把視線從她的學長身上移到李心蕊的眼睛,她已經不敢正視我。只見她低下了頭,看著自己手上拿的大袋子,還有那個塑膠籃。
這時,我聽見貓叫聲,從那個塑膠籃傳出來。下一秒鐘,我的世界突然靜止。原來那並不是塑膠籃,而是一個寵物籃。
我不知道我的世界靜止了多久,直到阿智走到那個學長旁邊,說了一句:「你到底滾不滾?」我才醒了過來,阿智的眼裡似乎在冒著火。
我想那個學長應該是被嚇了一跳,他愣了一下,看了看阿智,然後轉頭對著我說:「我跟李心蕊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講這麼多廢話幹嘛?你到底滾不滾?」阿智用手拍了拍那個學長的肩膀。
「你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那個學長站了起來。
「你現在站起來是怎樣?有事要處理是嗎?我跟你處理你覺得如何?」阿智又上前一步,他跟那個學長的距離大概只剩下五公分。
我想,正常人不會在看見阿智強壯的身體再加上冒火的眼睛之後還會想跟他硬碰硬的,那個學長發動了摩托車,轉頭看了李心蕊一眼,然後就催了油門離開了。
不知道安靜了多久。阿智在嗆走那個學長之後,乖乖地回到馬路對面去坐在我們租來的摩托車上。
李心蕊從那個學長離開之後,就沒把視線放在我的眼睛過,我只是一直靜靜的看著她,我想說些什麼,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貓....」我指了一下寵物籃,「我是說小綠,妳真的買了?」
『....』她還是低著頭沒說話。
「牠....還叫小綠吧?」我繼續問著。
『....』
「牠....是不是還叫小綠啊?」我還是繼續問著。
『....』
「牠......該不會已經不叫小綠了吧?」我故作輕鬆的,還刻意笑了出來。
『閔綠,』她終於抬起頭來看我,『你不要這樣,我現在很亂,我們能不能晚點再說?』
昨天是李心蕊的生日。台北的天氣,還可以。早上的第一道陽光,從她們學校後門那棵大樹還有那棟女生宿舍的中間透過來,空氣是寒冷的,大概只有十二度左右的氣溫,但現在好像只剩下兩度。
我抬頭看了一看,天已經全灰了。我把要送給她的手機遞過去,她不接,我便把手機放在她的大袋子裡。那個大袋子裡有好幾個包裝好的禮物,我想,那是她的生日禮物吧。昨晚的她,應該跟別人過了一個很快樂的生日夜。
「生日快樂。」在她轉頭離開之前,我說。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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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坐在咖啡館裡兩個小時,天已經黑了。李心蕊說,那是那年冬天,台北的第一場雨。雨下得像霧一般的綿密,下得悠悠久矣,咖啡館裡的雨天,像下了一個世紀。每一個推開大門走進來的客人,都會撥一撥自己的頭髮與衣服,試圖撥掉一些雨滴。
『如果能擁有一間咖啡館,那有多好?』她說,但目光依然停在窗外那濕漉漉的馬路上。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熟悉的側臉」,我記得我問過她,熟悉的側臉,有什麼特殊的意義?現在我懂了,那是另一個世界。
我在下午時打電話給李心蕊,用我的手機打給我送給她的手機。我以為應該不會通,因為我以為她在這的時間點,這樣的節骨眼上,她不會想要用。但是通了。才響 了兩聲她就接了起來,我告訴她我希望能跟她談一談,她在電話那頭只是沉默。我問她什麼時候有空,她說接近傍晚時,我問她能否面對面好好地聊一聊,她過了好 久沒說話,直到我問了第十次:「我們能不能去喝杯咖啡?把這將近一個月來的距離跟無形中出現的問題,好好拿出來談一談呢?」
『也該是時候了。』她說。聽到這個答案,我有點驚嚇。她面前擺著的是一杯卡布其諾,她喝了一口說太甜。我在她的對面,飲料是一杯果汁,一杯只有柳橙味,卻沒有果汁感的果汁。
「什麼時候的事?」看著她熟悉的側臉,我心裡想問她的話,終於有勇氣說出來。
『你在問什麼?我不懂你在問什麼。』她把視線從窗外的雨轉回我身上。
「妳跟那個學長。」
她好像有點受不了一樣的吐了一口氣,發出了像是“厚”的聲音。看著她的表情,我的心情有點混亂。
「不想說嗎?」
『有什麼好說的。他也已經跟你說了,我們是普通朋友,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妳跟他之間的肢體動作不像普通朋友。」
『我們只是談得來,感情好,那都沒什麼的。』其實,李心蕊在說每一個字的時候都很用力。
『我跟學長就只是學妹跟學長,朋友對朋友的關係。』
「妳昨晚睡在哪裡?」
她咬著下唇,兩手放在桌上,十指相扣,身體不自然地左右晃動,視線從不在同一個地方停留過半秒鐘。
『學長家。』她回答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是我問了問題之後的五分鐘。
「妳所說的市政府辦的活動,昨天真的有嗎?」
『有。』
「幾點結束呢?」
『晚上十點。會場全部撤完已經晚上十點了。』
「然後呢?你們去了哪裡?」
『錢櫃唱歌。』
「為了幫妳慶祝生日?」
『對,社團的人大都有去。』
「幾點離開呢?」
『我沒印象了,我喝了酒,迷迷糊糊的。』喝酒?我的李心蕊已經會喝酒了?
「我不知道妳會喝酒。」
『大家開心,喝點小酒我並不覺得怎樣。更何況我們都成年了,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嗯,我同意,那確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點點頭,「之後,學長載妳回家?」
『嗯。』
「只有他跟妳?」
她看了看我,那張咬著下唇的嘴顯得更是鮮紅。然後她點點頭,喝了一口她說很甜的卡布其諾。
「只有他--跟--妳?」我特別加重了語氣說,我知道我已經皺起眉頭。
『對。』
「他的家裡,只有他--跟--妳?」我再問了一次。
『對,我不想、也不會騙你。』
「幹他媽的....!」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罵出髒話來,她的表情很驚訝。
『你....』她似乎想說什麼,但話到喉頭又吞了回去。
我閉上眼睛,努力地壓抑自己的情緒,「對不起,我不該罵髒話。」
『你已經罵了。』
「對不起。」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沉默,我們都把視線放在莫名其妙根本不該放的地方。
「妳已經迷迷糊糊了?」我先開口說話。
『我到他家的時候,是清醒的。』
「他有沒有....」
她看了我一眼,『你想問什麼?』
我頓了一頓,深呼吸了一口氣,「妳覺得我還能問什麼?」
『關閔綠,我不是隨便的女孩子。』她說,很嚴肅的說。
「好,」我再一次閉上眼睛,沉住氣,「我為我這樣的懷疑再一次向妳道歉。」
『既然明知會道歉,你何必問這個問題?』
「現在我是妳的男朋友,妳不能剝奪我有知道這種事情的權利。我可以了解被懷疑的痛苦,但妳可否跟我一樣,來想一想當我這樣懷疑時,會不會比妳更痛苦?」
她聽完,沒說話,只是別過頭去,繼續看著窗外的雨。
「那隻貓,妳買的?」我換了個問題,避免兩個人可能會開始大吵的衝突。
『不是。』她搖搖頭。
「不會吧?」我否定了我心裡那個“學長送的”的答案,但她的回答卻瞬間推翻了我。
『學長送的。』
「我的天啊....」我整個人往後倒,半癱在椅子上。
『我並沒有要求他要送我貓。』她說。
「重點並不是要求與否啊。」我下意識的握起了拳頭,「而是他為什麼會知道那隻貓?」從她的表情,我可以看出,她明白我的意思了。原來,她之所以會那麼熟練的指出她喜歡哪隻貓,是因為她跟那個學長時常一起去看。
如果他們會一起去看貓,那就表示他們會一起去旁邊的夜市。他們會一起去旁邊的夜市,就表示他們時常一起吃飯。他們時常一起吃飯,那也就表示他們應該時常在一起,如果他們時常在一起,那就表示他跟她之間,可能很難有純友誼關係。
日久生情,總是時常被證明。只是我並不知道,會有在我的身邊證明的這一天。之後,我們沉默了多久,我已經沒印象了。我心裡亂七八糟的思緒像是有隻筆在一張 白紙上快速地亂畫,我難過著這段原本我以為沒有什麼風浪的關係竟然如此暗潮洶湧。我擔心著我所謂的初戀是不是會這樣寫下句點。
我想,我們沉默的時間,已經長到夠她去思考,到底誰在她心裡面,才是“現在”的依賴。
「三百六十公里,真的有這麼長嗎?」靠在椅背上,我有些無力的說著。她的視線還停在窗外的雨天,但她的眼淚,已經淌在她的臉上。
「妳回答我,好嗎?三百六十公里,真的有這麼長嗎?」
『我不知道....』這是她的回答。我聽了有點心痛。
「他向妳表白過了嗎?」
她擦了擦眼淚,點了兩下頭,『有。』她說。
「他知道妳有我嗎?」
『知道。』她又點了點頭。
「他知道我很愛妳嗎?」我說,說完我的眼淚就不聽使喚了。
大概是聽到我哽咽的聲音,她有點吃驚的轉過頭來,我的眼淚很乾脆的直接掉在我的大腿上,連畫過臉頰都沒有。
「他知道妳的腳踏車會掉鏈嗎?」
「他知道妳不吃挫冰,因為妳有敏感性牙齒嗎?」
「他知道妳不吃牛,所以牛排館的浪漫晚餐不會發生嗎?」
「他知道妳的心算很好嗎?」
「他知道其實妳的手很美嗎?」
「他知道那一間有個服務生很像張雨生的義大利麵館嗎?」
「他知道其實妳最喜歡聽《天天想你》嗎?」
「他知道到底什麼是熟悉的側臉嗎?」
說到這裡,我掉了幾滴眼淚,我沒去算。但她已經摀著嘴巴閉著眼睛,雙手靠在桌上,哭得不能自己了。
「妳喜歡他嗎?」終於,我鼓起勇氣最後的勇氣,問了最該問的問題。
『....』她沒有回答,只是一直拿面紙擦掉臉上的眼淚。
「三百六十公里,果然很遠....」我忍住了會大哭的情緒繼續說,「妳是對的,妳說過,距離是澆熄愛情的第一桶冷水,妳真的是對的。」
「我愛妳。」我伸手拿了放在桌沿的帳單,然後站了起來,這“我愛妳”三個字,
我說得好自然。「這句話,妳在兩年前對我說過,其實,當時我就想立刻回應妳我也是,只是我一開心,就忘了。」
「我的手機,會一直開著,如果妳回心轉意,請妳用我送給妳的手機打給我。不過,在這之前,請妳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她用她微腫的眼睛,抬頭看我。
「那手機,不管妳最後選擇我還是他,都請妳不要還我。妳不用也好,要丟掉也罷,只要別還我,我都會認為妳還把它好好地留在身邊。」
我拿著帳單走向櫃檯,一杯咖啡一杯果汁要三百六十塊,我在心底罵了一聲幹。當我走向咖啡館門口,準備離開時,我轉頭看了看她熟悉的側臉,突然,心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到漫畫王去找阿智,一句話都沒有說。阿智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也什麼都沒有問。我們立刻買了車票離開台北,我對著阿智說,我可能永遠都沒有理由再回到這個城市。
阿智點點頭,「那就這樣吧。」他說。
*我已經沒有理由,再回到這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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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分手了?』我問關老闆,並且仔細地看著他的眼睛,看看會不會因為提起往事而哭了。
這一大段故事,我聽得有點心酸,我摸了摸在我腿上的小綠,牠還是一動也不動地乖乖坐著。
「那個時候還不算分手,她說她需要思考。」關老闆說。
『不過,坦白說,距離真的是一種問題,它就像顆不定時炸彈。』
「不定時炸彈?」關老闆有些訝異,「這形容詞真是生動。」
『是啊,你不覺得嗎?你根本沒辦法去猜測離你很遠的對方,現在會不會覺得寂寞,會不會覺得心情失落,會不會需要有人安慰,對吧?』
「嗯。」關老闆點點頭。
『所以,如果這時剛好出現一個人陪伴他,開導他,安慰他,這炸彈就等於是上了引信了,爆與不爆好像都要聽天由命。』
「妳這番見解真獨特。」
『我只是用比較能了解的方式形容。』我笑了一笑,『那後來呢?』
「後來,發生了蠻多事的,大都是難過的事。」
『都是難過的?』
「嗯,我的大二那一年,真的只有一句成語能形容。」
『什麼成語?』
「多事之秋。」關老闆稍稍低下了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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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化
媽媽去世了,在一個天剛亮的早晨。外婆打電話告訴我的時候,聲音是很冷靜的。『請個假回來吧。』外婆只有這麼說。我坐在宿舍的床上,一臉呆滯,室友被我的 電話聲吵醒,咕噥了幾聲。李心蕊回電話那天,我們正在為媽媽作法事。我的手機沒帶在身上,而是放在袋子裡面。一直到很晚很晚了,我才拿起手機來看。一共有 十一封訊息,兩通未接電話。我只是看著手機發愣,也沒有看那十一封訊息寫了什麼。
我只是坐在椅子上,就只是坐著。那是我請喪假回到家的第十六個小時,那是媽媽去世的第七天,而我終於哭了出來,彷彿已經失去一切。我在一個禮拜之後接到李 心蕊的電話,我以為她已經做出選擇,正做好心理準備等她宣判,結果她說她需要一段時間想一想,不過她要我別擔心,她也沒有接受那個學長。
我在電話這頭沒說話,只覺得難過,跟她在一起三年,比不上跟她相處才三個月的一個學長。而且那學長還比我矮,右眼下方還有一顆痣,娘們一樣的雙眼皮,一點都不好聽的聲音,再加上一副自以為很行的屌樣。媽的我呸!什麼東西!
『閔綠,等我想好了,我會第一時間給你答案的。』她說。
「其實....」
『嗯?』
「其實....妳需要的不是去想該選擇誰,而是去想愛情對妳來說到底是什麼?如果妳只是因為距離遠了,心就空虛了,有人陪了就會發生感覺了,那妳的愛情觀或許有很大的問題。」
『....』
「距離再遠,我都愛妳,這是我的愛情觀,我不認為距離是什麼問題。」
『你說的沒錯,』她附和了我,『但是,閔綠,愛情是兩個人才能產生的。如果兩個人的觀念一樣,那麼或許問題就不存在了,也就不會有任何一對情侶分手了。』
「妳的意思是,妳的觀念永遠不會跟我一樣?」
『我們本來就不一樣。』她說。
我終於了解她的意思。兩個人從小在不同的環境長大,觀念要相同真的很難。如果在一起的時候因為觀念之差發生了感情問題,其實不是誰對誰錯,只能說觀念造就。不過,我還是無法接受這個觀念。
其實我該感謝李心蕊,至少她願意聽聽我的觀念,至少她在掛電話前告訴過我她會試著去了解我的觀念。這一個禮拜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跟烏龜在走路一 樣。我的期中考差點砸了鍋,我的期中報告遲交了三天被教授警告,甚至班上體育老師只要求我們在早上七點到學校跑步三圈就可以PASS而我都忘了去。失戀簡 直像是生一場大病,不僅傷人傷心傷身體,還他媽的沒藥醫。
阿智終於買了一隻手機,不過是二手的,「沒辦法,我比較窮咩。這是跟同學買的,我們班的一個手機狂,很便宜喔,我只花錢辦了門號,他讓我分期付款。」阿智用他的手機打給我的時候,很興奮的說著。
「那蔡心怡那支咧?」我問。
「哇銬!」他連罵人都很興奮,「這你也算出來了?」
「廢話!你一定會買她的!你以為我不了解你啊?」
「嘿嘿嘿....」他不好意思的說,「對啦對啦,我是有買她的啦,不過,你別跟她講喔。」
「我跟她又沒在聯絡,我怎麼講?」
「也對喔。」
就這樣,阿智時常打電話給我,他說他知道失戀有多痛苦,所以他要常跟我說話,這樣我才不會亂想。
其實,他哪知道失戀的痛苦?他以為國中那個胡吟珊跟他說了句“I am sorry”就是失戀了?那只不過是表白失敗,就像領到一塊最佳勇氣獎牌,更像是喝飲料抽到拉環上的再來一瓶,那表示你得再接再厲,下一瓶會更好。
不過,下一瓶真的更好嗎?其實,我不知道,不過,新鮮感很濃倒是真的。期中考結束的那個星期日,室友在BBS上跟別人聊天,「這好像是個正妹。」室友邊打字邊轉頭對我說。
「你沒看見人或照片怎麼知道?」我好奇的問。
「她說她身高167,體重48,長髮,我很直覺得就猜她是正妹。」室友說。
看他聊天聊得很開心,我閒著發慌,又想到阿智曾經為了網友跑到高雄來找我的那種衝動,姑且一試的想法就在腦中浮現出來了。
我在奇摩搜尋聊天室三個字,出現了一大堆。隨隨便便點了一個,發現上頭任何一間聊天室都有數百個人在裡面。「天啊....這麼多空虛寂寞的人嗎?」我在心裡這麼說著。
我認識的第一個網友叫做“水藍色的雪”,很巧的,她住高雄,我只知道她的身高,不知道她的體重。她是因為我亂取的暱稱才找我聊天的:小綠貓。
其實我本來想取“有隻折耳貓名字叫小綠”的,但是暱稱有字數限制,所以我只好簡稱小綠貓。不過,我發現,真的很多女孩子喜歡貓,從水藍色的雪主動來跟我聊天就可以知道。
水藍色的雪:我一直想在聊天室裡養一隻寵物,就是你了,別跑。這是她傳來的第一句話,我有點莫名其妙。
水藍色的雪:小綠貓,既然你失戀了,那我帶你去蹓一蹓吧。這是在我們聊了第七個小時,晚上十一點的時候,她打過來的最後一句話。因為我第一次上聊天室聊天就有女孩子約我出去,我室友還很酸里酸氣的對著我說
「說不定是恐龍。說不定是個男的。說不定連去都沒去。」我關上寢室的門之前,他還在碎碎唸著。因為他的167公分48公斤的正妹,約了一晚上約不出來。
我跟水藍色約在背對文化中心大門,從左邊數過來的第四棵樹下等。晚上十二點。路燈很昏暗,天氣很寒冷,路上車很少,而我很緊張。十二點一到,一輛摩托車的燈光靠近,在我面前停了下來。
『小綠貓嗎?』這是她的第一句話,聲音很明亮。嗯,我室友所有的酸言酸語全錯。她來了,她是女的,她不是恐龍。
*銬夭,我上網聊天,也見了網友,我也是空虛寂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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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摩托車停在我們相約等待的樹下,然後轉過頭來,撥了一撥她的頭髮,『你好!』她有精神的說著。
「妳好。」我也笑著點點頭。
『不可以。』她說。
「什麼不可以?」
『你不可以說話。』
「為什麼?」
『因為你是貓,你看過被蹓的寵物會說話的嗎?』
「....」我無言,心想遇到了一個怪人。
『嗯,這才對,你現在的表情就像是無辜的貓一樣。』
「我可以不演貓嗎?」
『不行,我會約你出來就是因為你是貓。』她搖搖頭。
「那如果我的暱稱是小綠狗呢?」
『零分。』
「小綠熊?」
『鴨蛋。』
「小綠雞?小綠鵝?小綠鼠?小綠兔?」
『你吃錯藥嗎?』
「.....」我以為我很幽默,結果她連笑都不笑,一點面子都不給。
「妳的意思是我今晚都不能說話了?」
『沒錯。』
「喵。」我學了一聲貓叫。
『啊哈!』她叫了一聲,『好棒!你學得好快!』
「喵喵。」
『喔!太棒了!』她開始加快走路的速度,『來,快跟上我,快。』
「....」
『喔!小綠貓,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剛剛不是好好的嗎?』
「一點都不好。」
『為什麼不好?』
「因為我開始擔心妳等一等會叫我翻觔斗。」我說。
『哈哈哈哈哈哈』她的笑聲跟她說話的聲音一樣明亮,『你真的很幽默。』她說。
「還好,我不知道擔心自己一直被當成貓是一種幽默。」
『其實我也是個幽默的人耶。』
「嗯嗯嗯,」我用力地點點頭,「我看得出來。」
『怎麼看出來的?』
「把一個男人當成是隻貓,這一定要很幽默的人才有辦法。」我說。
那天,我只跟水藍色的雪徒步繞著文化中心走了一圈,她在四維路買了宵夜,然後就回家了。她說這是她晚上十二點還能出門的唯一理由,買宵夜。
『其實,我本來上聊天室都不太聊天的。』她說。
「不聊天上聊天室幹嘛?」我說。
『就只是掛在上面,』她邊走邊踢了踢路上的小石頭,『因為要聯考,每天唸書真的很乏味,所以開著聊天室的視窗,偶爾看一下別人在聊什麼,比較不那麼無聊。』
「聯考?妳高三嗎?」
『說來有點不好意思,』她看了我一眼,吐吐舌頭笑了一下,『我高四了。』她說。
「重考了?」
『嗯。』
「那妳應該連聊天室都別上,甚至把數據機都收起來,這樣唸書比較有效果吧?」
『我試過把數據機收起來好多次了,可是另一個我都會去把它翻出來。』那顆小石頭還在她的腳下被踢著。
「另一個妳?」我好奇著這是什麼說法。
『就是想上網的那個我啊。』
「那不就是妳嗎?」
『不是,那是另一個我。』
「那就是妳。」
『那是另一個我啦。』
「妳有人格分裂?」
『你才內分泌失調咧。』她腳上的小石頭終於被她踢飛了。
「那明明就是妳,不是嗎?」
『你不懂幽默嗎?我所謂的另一個我,只是一種幽默的說法,那表示我藏過數據機很多次,但是每次都失敗,所以我故意用另一種說法來講嘛。』
「這就是妳的幽默?」我的臉上神經有些抽搐。
『是啊!我剛剛有說我很幽默不是嗎?』
「妳的幽默很難明白。」
『你的愚笨也很難了解。』她說,搶快了兩步走在前面。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朋友!
『你常見網友啊?』過了一會兒,她回頭問我。
「第一次。」我說。
『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常上聊天室啊?』
「第一次。」我說。
『真的假的?』
「真的。」
『所以我是你第一個聊天的對象,第一個見面的網友?』
「是的。」我點點頭。
『真的假的?』
「真的。」
『我不信。』
「我發誓,真的。」
『你們男人發誓就像吃飯一樣稀鬆平常。』
「但我說的是真的啊。」我稍微提高音量。
這時,我們已經繞了文化中心半圈,來到了四維路,一間四海豆漿店。她在這裡買了燒餅油條,賣宵夜的阿婆好像跟她很熟,她們一直說話。
因為天氣很冷,我也買了杯熱豆漿,那個阿婆接過我手上的錢的時候,問了水藍色的雪說我是誰?
『我的寵物。』水藍色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後對阿婆說。
「喵。」我無奈地再一次配合她的戲碼叫了一聲。
只見阿婆跟她都笑了,只有我想哭。
我們離開四海豆漿之後,她走路的速度明顯的快了,她先是看了一看手錶,然後回頭跟我說:『你這隻貓太大隻了,蹓起來特別慢。』
「妳有時間限制啊?」我說。
『嗯,買宵夜並不需要太久的時間。』
「那妳家在哪?」
『這附近,一點都不遠。』
「那妳先走沒關係,我自己慢慢晃。」
『不行,』她說,『我不能遺棄小動物。更何況,我的車子停在大門口,你忘了嗎?』
「那好吧,我們來賽跑。」
『幹嘛賽跑?』
「一來可以節省妳回家的時間,二來可以...」
我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起跑了。只見她提著宵夜,速度快得像什麼似地往前狂奔,我從沒見過一個女孩子跑這麼快的。我只能維持自己的速度跟在她後面,看著她修長的身形和飄逸的長髮,我心裡頭有一種感覺。
「好一個迷人的女孩子。」我心裡這麼說著。
當我有些陶醉的時候,她跟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我的天啊!」我暗自喊了一聲,她居然還在加速中。很快的,她停車的地方到了。我至少輸了她五秒鐘。我們兩個都氣喘噓噓地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拼命地呼吸呼吸。
『想跟我賽跑,你還真自不量力。』她邊喘邊說著。
「我怎麼知道妳的速度這麼快?」
『我高中的時候是學校田徑隊的,你覺得速度會慢嗎?』
「我怎麼知道妳這麼強?田徑隊三個字又沒有寫在妳臉上。更何況,妳一點都不像田徑隊的女生。」
『為什麼不像?』
「妳沒那麼魁梧啊!而且坦白說,妳比一般田徑隊的女孩子漂亮太多了。」
『謝謝你的誇獎,』她很開心的笑了一笑,『不過還是躲不過你該受的懲罰,快說,剛剛你要打什麼賭?』
「什麼賭?」
『你剛剛不是說賽跑打賭?要打什麼賭?』
「喔!那個啊?」我摸了摸鼻子,「就是輸的人呢,要向贏的人要電話,才能請她出來吃飯,這頓飯就是贏的人的獎勵。」
『哈哈哈』,她大笑了三聲,『你約女孩子的方法還真老套。』
「沒辦法,我不是什麼高手,這頓飯如果妳不想吃,我倒是樂得輕鬆,可以省起來。」
『那你先省起來吧。』她騎上摩托車,『下次我在聊天室看到你,我再跟你要。拜拜囉,小綠貓。』說完她就催緊油門,離開我的視線。
「喂!」我叫了她一聲,「至少留個名字吧!」我說。
『^&%$^*(@#....』她有回頭說些話,但我完全聽不懂她說什麼。
回到宿舍之後,我的室友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我說:「你看看,這麼快就回來,被放鴿子了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一臉落寞。」
「不,我的落寞不是被放鴿子,而是我遇到了一個美女,卻什麼都沒留住。」我說。
「你真的遇到美女?」
「是啊。」我點點頭。
「不─────!這不是真的─────!」他仰天長嘯,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室友的表情告訴我,他沒辦法相信我的第一次就能遇見美女。他已經見過很多網友 了,卻從來沒有美麗的際遇。他跺腳搥桌拉自己的頭去撞牆,試圖說服自己我說的都是假的。「你一定被放鴿子了,一定!」他說。不過,等到我用同樣的暱稱再上 聊天室去找水藍色的雪,我室友才真的相信我沒有被放鴿子。
小綠貓:妳最後一句話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啊。
水藍色的雪:我說,失戀了別傷心。因為我找你出去就是為了要安慰你的失戀,結果我都忘了。所以在離開時趕緊補上一句。
看到這裡,我的室友暗自轉頭開始痛苦地低聲哭泣。(當然是假哭啦)
小綠貓:是這樣啊,我以為妳是要告訴我妳的電話號碼。
水藍色的雪:你想太多了,小綠貓。在我的世界裡,雖然我會見網友,但網友不會變朋友。
小綠貓:妳的意思是?
水藍色的雪:我的意思是,你欠我的那頓飯,永遠都不用還了。
*室友:我還!我幫你還!閔綠,我來幫你還!*
*我:囧r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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